天天315消费周刊 你还没跑几步它却跑了路！海南健身行业的“套路”套了谁2019年至今，海南健身行业的口碑与声誉可谓急速下坠。去年年底，海口莱特、创美等多家健身房陆续“爆雷”跑路；就在刚刚过去的3月，潮庭、圣力健身也被曝出闭店，消费者无处拿回卡中剩余的钱款，或是再度转场至其他健身房。一时间，这一行业站上了为人诟病的风口浪尖。

　　是什么让健身行业难以为继，频频闭店？是不是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钻“办卡消费”的漏洞？他们的“招数”又有哪些？南国都市报、南海网《天天315消费周刊》记者连续深入调查，摸清不为外界熟知的健身行业“套路”。南国都市报、南海网、南海网客户端记者 王子遥

　　3月底，海口健身消费者林女士拿着自己办理的健身卡，站在已经大门紧闭的潮庭健身洛杉矶城店楼下，心里很不是滋味。与她有着相同心情的，还有同样因健身房关门而自发聚集而来的数十名消费者们。

　　“我是去年在潮庭健身世贸茶叶城店办的会员卡，后来那家健身房关门了，我又花了500元才转到洛杉矶城店。现在倒好，这家店也不开了。”林女士称，根据百余名会员的自发统计，该店仅年卡充值就超过两百万元，但该店在关门前连拖欠房东的房租，甚至水电费、物业费都没结清。“当初健身房的店员劝说我们办卡时吹得天花乱坠，说是健身连锁品牌，有多家分店，大可不必担心，谁知不到一年，这些店面便一个个地倒了。”同样有着维权诉求的海口市民黄先生说。

　　去年至今，类似的健身房停业事件在海口频频发生，让不少消费者谈“卡”色变。记者搜索海口12345政府服务热线月至今的一年间，已经有超过1200条关于健身房的投诉类办件，涉及“跑路”、“退卡难”、“虚假宣传”等多个方面。将目光放至全国，根据全国消费者协会2019年组织受理投诉情况分析，包含健身行业在内的培训服务类也是第一次进入服务类投诉前十位，且直接跃居第四位，“跑路”投诉大幅攀升已然是全国性问题。

　　健身房跑路，对行业的破坏是巨大的。去年年中，持有健身教练职业资格证的小林(化名)选择从老东家跳槽去了一家位于国贸热门商圈、提成更高的连锁健身房。由于有老顾客支持，每月仅是私教课一项，他的收入就能达到万元以上。然而高兴之余，他也观察到了这家健身房与此前其所服务的健身房有一些不同之处。

　　“以前工作的店里一般只有客人和教练，一些有的没的优惠活动也少，大家都是办了卡来埋头练；这家店却总是有一群形体一般，一看就不是专业锻炼过的会籍(推销员)在店里，穿着店员的，与客人搭讪闲聊，推销团课或是优惠续卡，有时候甚至会影响客人的正常锻炼。现在想来，这样充斥着大量推销员的健身房，更多考虑的还是盈利，而不是会员本身。”

　　事实上，在小林入职没多久后的2019年下半年，该店由于大股东撤资，不少员工的工资被拖欠，他自己也被拖欠了2万多元工资。不仅如此，由于健身房课程停摆，设施使用和口碑受到影响，一些长期跟着小林训练的客人也试图退卡或另寻他处。熟客的流失，自身信用的下滑，对于小林等健身教练事业的打击也非常大。

　　“整个行业目前是扭曲的，有些教练会把重心放在拉客源上，还会通过频繁跳槽去追逐高额提点，导致原本跟其训练的消费者对健身房的人员流失问题存在不满；有些老板则只想着赚钱，后续的服务和设备维护跟不上，根本不管会员的训练质量，对行业的长期发展不屑一顾。” 在健身行业从业多年的陈力(化名)说。

　　去年至今，海口被“爆雷”的健身房超过6家，其中不乏一些大型连锁健身房。而深挖这几家健身房的操作手法，除了确实因经营不善而闭店的情况外，其余大多是按照“预售开店——扩张私教团课——戛然关店”的剧本来走。

　　“事实上，行业内有别有用心的人在利用预付卡机制做资金杠杆，挣快钱。”陈力直言，这些人不是在潜心做行业，而是在“玩资本”。

　　在了解套路前，陈力给记者简单地算了笔账，展示了在海口投资开设一家面积属行业中等，约1500平方米的健身房的投资额：

　　器械类，包括跑步机(以国产价格来算)、单车、椭圆仪、划船机等有氧设备若干台以及力量器械(以国产价格来算)若干台，还包括铃片以及小工具等，合计需要53万元左右；

　　装修(含设计费，无游泳池)，以相对低端为例计算，1500平方米的场地每平方米需要约900元，合计约135万元；

　　场地租金，以普通商圈中60元/平方米/月的租金价格，每季度则需要27万元；即使再算上先期员工与物料成本，约合10万元，所有初始必要成本合计下来，总计需花费约222万元；

　　陈力称，与商圈、超市等日常经营不同，以预付卡为消费方式的健身行业最大特点，便在于利润收入主要来自办卡和私教;而办卡和私教的销售最集中的“红利期” 则是店面的开业期，也就是前3个月前后。一家健身房能否办下去，与前三个月的收入密切相关。他称，事实上多数健身房在未完全装修、尚未开业时便开始预售年卡，将这一段“红利期”拉长，获得更多收益。

　　他简单估算，在这一为期三个月的项目中，租金多数时候会被要求先缴纳一季度，而购置的各类器械及设备可以做分期，也就是说预支的成本还可以进一步压缩。 “就比如位于洛杉矶城的某家健身房，在关门时连房租水电费甚至空调机的钱都没结清。”他坦言，在成本压缩的情况下，健身房甚至仅通过卖卡就有可能将此前预支的成本全部收回。

　　陈力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以1800元的健身年卡为例，目前一般客户转化率为25%-30%，那假设预售时5000名潜在客户的转化率为25%，即1250人办卡，那么健身房在开业时便可收入225万元。“即使转化率不够，会籍还要抽走一笔，健身房还是可以通过私教预售来拉高收入。”他告诉记者，以36节课时1.1万元费用的均价课程为例，在1250名会员中即使只有10%的人购买了私教，那么在与教练分成前，健身房的收入已经增加了137.5万元。一个为期3个月的项目合计毛利362万元，已经超过了222万元的成本足足140万元。

　　“实际上，如果年卡预售做得好，潜在客户转化率高，完全还可以赚得更多。通过一笔100来万元的启动资金，完全可以撬动一倍甚至几倍的资金。”陈力说。

　　他认为，正是由于健身房前期收入相当可观，相比之下后期的运营维护更加耗时耗力，一旦经营不好还需要倒贴，导致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是抱着“投机”的心态进入健身行业，目的就是通过资金杠杆赚这笔开业时的“第一桶金”，根本就没有去计算或预估会员存续期的成本支出和收入。

　　记者注意到，2019年下半年是海口健身房“爆雷”跑路最为集中的半年，而上半年则是健身房新店预售卖卡的高峰期。2019年3月，尚在装修的潮庭洛杉矶城新店已经开始新店的开业宣传并预售年卡，玛特健身京华城店也在5月装修时期做起了年卡预售宣传。然而，当年7月开业的玛特京华城店相对“短命”，仅在2个月后便宣告闭店，潮庭洛杉矶城店也于上月闭店。

　　“一些别有用心的老板都有一个思维，就是当一家店开得好时，就会加紧利用口碑和热度扩张分店，因为每开一家新店，揽入新客户办卡办私教，就会多一大笔初始收益。”陈力告诉记者：“每家店的资金杠杆想做好也不是很简单，比如此前在友谊阳光城的某家健身房，前期预售做得很成功，它就能开得久些BOB半岛综合体育，开到私教大量售课；而京华城的某家健身房，前期投入不少，但年卡预售时做得不如预期，第一桶金没赚足，所以开了几个月就草草止损闭店。”

　　在龙华区经营一家健身房的负责人李秩(化名)告诉记者，认真做经营的健身房一般不会“戛然关店”；而从一开始就是以“赚钱”为目的，疯狂卖卡卖课的，则会在潜在收益被挖光、后期收益不理想时，着手开始“跑路”。但在“跑路”前，多数时候还会再急功近利地榨取最后一波收益。

　　“一些消费者应该也注意到了，除了一些简单粗暴直接闭店的情况，多数健身房是不会直说自己要跑路的，他会有很多说辞，比如由于设备维护等原因‘暂停营业’，有分店的健身房，还会把会员往其他分店引流，美其名曰免费升级。”李秩说。

　　李秩直言，这些以赚钱为目的的健身房在跑路前还会再“捞一波”，多数时候是通过发售低价年卡。“别看健身房刚开业前几个月赚得多，但实际上这个行业属于微利行业，因为这笔收益高峰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收益不会再有这么高了，而这笔钱也会用于支付场地租金、设备折旧、员工工资等。也就是说，考虑到长期运营，正规健身房不可能把年卡价格定得特别低。但打算跑路的健身房就不会在意这些，所以你会看到有些健身房的年卡价格始终在1500元上下，有些健身房突然出了一个促销活动，年卡价格就变成了799元、499元甚至更低。而事实证明，这些发售了低价年卡的健身房，不约而同地都在几个月后相继关门。”

　　陈力也坦言，在认真经营的健身房看来，疯狂发售这类低价年卡的行为无异于“杀鸡取卵”，对于整个行业的长期发展是一种极其恶劣的破坏行为。

　　“前些年海口的健身房还是比较好做的，去年确实是最难做的一年。”陈力称，一方面是经济存在下行压力，健身不是必需类消费，消费者整体办卡下降；更重要的是，办卡量下滑会导致一些健身房的开办者更加谨慎，收紧银根，一旦出现收益不及预期时便及时闭店止损，保全现有收益落袋为安。在他看来，这也是去年下半年以来海口多家健身房“爆雷”的宏观原因之一。

　　健身房“跑路”，反映至执法部门却常常遭遇“维权难”，有消费者试图通过法律途径起诉健身房以期拿回赔偿。然而，作为健身房负责人的李秩却告诉记者，目前行业内有“安全闭店”的方法，通过转移债务及法人等行为，让真正的老板得以“金蝉脱壳”，甚至有一些人专门在做此类“生意”。

　　“具体的做法是找来一个人(或团队)，原老板把健身房转让给他，让他背上债务以及法人主体的身份，这样做之后原老板既可以规避掉法律风险，同时还能稳住健身房的会员们，让会员们以为健身房只是换了老板。”李秩说，签订的相关债权转让协议、变更公司名称和法人代表的申报材料等文件生效后，原健身房的法人代表、股东、总经理等将与现健身房所属公司无关，即使被曝光或被告，也不会成为失信人员，而被找来顶替的这个人，将承担现健身房的全部事务。

　　李秩解释称，一般来说，如果这个人已经承担起了健身房的全部债务，他是不会跑路的，反倒会告知会员他会积极处理退卡退课事宜，但会以目前没钱的方式尽力把事情往后拖。这样一来，他就不算‘卷款跑路’，事件也就属于纯粹的经济纠纷，执法部门难以介入；而拖得久了，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放弃维权。而代原老板承担这一切的代价，是与原老板已经谈妥的、价格多在10万元以上的“收费”。

　　记者从天眼查上获悉，在海口去年“爆雷”跑路的健身房中，就有类似操作手法的痕迹。其中，位于国贸某商圈的一家连锁健身房分店就在2019年6月分别办理了高级管理人员备案、负责人变更(含法人)、投资人变更。原股东全身而退后，该店于去年9月关门停业；位于秀英区的一家健身房则在去年4月、7月及10月分别办理了多轮高级管理人员备案、负责人变更(含法人)、投资人变更备案变更后，于11月健身房人员再度“洗牌”，办理了高级管理人员备案、投资人变更，同时还变更了公司市场主体类型。此时，该健身房的原股东也已经完全离场，公司由自然人投资或控股转变为了自然人独资，即新股东个人自负盈亏，随后，该健身房于当月月中便戛然停业，与变更日期仅仅相差8天。

　　健身爱好者的王先生则告诉记者，有些已经通过各种手法“安全退场”的老板，甚至会另起炉灶，重新换家公司再进入健身行业“捞钱”。如曾经在海口市椰海大道开设零XX健身会所的李某某，在健身房于2017年被媒体曝出关门停业后，通过一定操作全身而退，并将当时健身房的所属公司办理注销。然而在2019年，他又重新进入行业，在龙华区一商圈内再次做起了一家健身房。记者调查发现，该健身房在2019年同样经历了多次高级管理人员备案、负责人变更(含法人)、投资人变更及市场主体变更，而作为该健身房原始股东之一，李某某最终再度与这家健身房脱离了干系，消失在了各类管理人员的名单中。

　　据知情人士透露，去年“爆雷”的健身房中，股东之间也都存在一定关系，甚至存在个别健身房就是由另家健身房的历史股东之一，使用的套路手法也如出一辙。而针对行业内“安全闭店”的方法，国内已经有省市出台了针对其行为的地方性管理文件，但海南尚无类似文件出台。

　　2019年1月，位于海口市南沙路南沙城市广场的海口泰博全搏击健身俱乐部突然暂停营业，称健身卡未到期的会员可以登记退费或转至合作健身房。然而部分会员选择登记退费之后，钱也一直没有退回。

　　2019年7月，海口市海垦路“YO健身会所”还未开业就开始销售年卡，但此后店家始终未开业，被办卡消费者投诉举报；

　　2019年8月，位于海口世贸茶叶城的潮庭健身突然宣称要闭店，旗下会员全部转往潮庭洛杉矶城分店，引来会员维权。

　　2019年9月，位于海口市鹏泰兴商业广场创美健身突然关门停业，辖区市场监管部门将其列入经营异常名录。

　　2019年10月，海口市友谊阳光城8楼的玛特健身房出现游泳池数次停水，按时进行的舞蹈课突然停课，不少教练因工资被拖欠不去上班，正常经营受到影响。

　　2019年11月，秀英区白水塘路的莱特健身房突然关门，秀英区海秀镇司法所和海秀监督管理所介入调查。

　　2020年3月，位于滨海大道洛杉矶城的潮庭健身突然关门，其经营时间不到9个月，还拖欠了4个月房租；圣力健身海垦店也宣布因资金运行困难而闭店，引导会员前往另一家健身房。